【口条】我在航站楼等一艘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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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配对:刘启×李一一


·背景:现代中国


·分级:G


·预警:现实向初恋故事


  


       有天我下班回家时,老婆跟我说有个人打电话来,说是我高中班长。我有些纳闷,毕竟我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,屁也没放就跑到这老远。这十几年也没有高中同学联系过我,我就想他们大概是把我忘了。


  我想问老婆要号码打回去,她却叫我先去洗澡。我看她一脸嫌弃,知道是我身上汽油味冲着她了。她是个医生,卫生方面比我讲究。老实说我总觉得她嫁给我这个破修车的,着实是吃了哑巴亏。


  没办法,我俩是包办婚姻,指腹为婚那种。我家以前阔绰,别人都觉得我老婆家高攀了。所以她一直卯着劲要变得独立,优秀。她确实做到了。


  我呢,我从小没什么大志向。小时候,爸妈姥爷都在,他们宠我疼我,也打我骂我。我打小就特皮,谁也管不住我。有一回带着表妹两人在外头浪了一晚上,回来时被我爸我爷吊起来打。但我第二天照旧去上学,捉弄班级女生,开小差被老师罚站。


  所以我这半辈子没什么值得说道的,如果非要说,那大概就是两件事。


  一是,我小时候就喜欢汽车,我说自己长大了要天天摸车。这个愿望我十八岁就实现了,我成了汽车修理工,然后就一直干到了现在。怎么样,听着就是个笑话吧。


  我自己想来也觉得有点好笑,年轻时做过那么多春秋大梦,到头来实现的却是这个。


  这第二件事,我觉着像一场梦。


  我上高中那年,有个男生坐我前面。我没法昧着良心说,他长得很普通。他不算打眼,但是我就是能从人群中一眼找到他。


  十几年过去了,我还记得他脸特白,戴着个黑框眼镜,一头卷毛。他眼睛细长细长的,鼻子很直,笑起来左脸有个酒窝。嘴唇特软。


  我亲过。


  他是我初恋,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初恋。我俩谁也没告白,但是我先亲了他。那时候他就趴在桌上睡觉,我抱着篮球从操场回来,教室里就我俩。


  所以我没忍住,我一碰到他嘴唇,他就醒了。那时候我看着他眼睛,总觉得他马上要哭出来了。我有点不知所措,想要撤开,他却追着我的嘴唇亲过来。


  后来我亲过很多人的嘴,但我却永远记得这一次,记得他。


 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说,初恋总是诀恋。我和他恋了一个月不到就结束了。


  不是他甩了我,也不是我甩了他。是命运甩了我俩。听说失败者总爱说命运,那我的确算是失败。


  我妈病死了,我爸丢下我和我姥爷跑了。我家一下子就垮了。我书读不了了,姥爷要带我回他老家。


  我不在乎读书的事,但是我没想到我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。我都没再去学校一趟,我桌子都没清空,我连再见也没跟他说。


  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。刚刚到上海那两年,我还是经常想他。我生活过得很不习惯,南方很潮,吃得很淡,人很市侩。我直接脱离了学校的象牙塔,被囫囵丢进泥沼里。


  每次觉得生活很操蛋,我就会忍不住想他。想我俩上课偷偷从桌缝里手牵着手,想他坐在我自行车后座呼呼地笑,想我和他偷偷走过情侣常驻的河岸然后悄悄接吻。


  但是时间久了,我就渐渐不去想他了。我也交了女朋友,但都是随便谈谈。因为姥爷跟我说我有婚约在身。我当时听到这句话觉得很可笑,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在乎那些娃娃亲。


 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,你觉得可笑的东西有天总会砸到你头上。


  姥爷去世那天,他跟我说早点成家。我上哪去找便宜老婆呢。于是我还是可笑地和我指腹为婚的老婆结婚了。


  结婚时,她还在上大学。她比我有出息多了。我家和她家都穷得叮当响,所以我每天修车赚钱供她念书,她自己也在外头打工挣生活费。


  所以我说她比我出息多了。要是我高中时能少玩一点,也去打工挣点钱买部手机,存一个他家的电话。我是不是就能跟他说声再见呢。


  所以说,只有窝囊废才天天做这种白日梦。我修了十几年车,我老婆毕业后一路做到肿瘤科副主任。我俩一直没要孩子,或者说要不上。


  她自己去医院检查之后发现是不孕不育。她不想治,我也就没管了。我不觉得家里多个小孩能有啥好处,她显然也这么觉得。


  再说,我肯定是教不好孩子的。万一又弄出个跟我小时候一样不懂事不听话还叛逆的娃,我可得负全责。


  这十几年过去,我都不再想从前那些事了。可我没想到有朝一日它会自己找上门来。


  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,老婆坐在床上看电视。我问她电话的事,她指了指座机。我就拿起座机摁了重拨,等电话接通时,跟着她一起看电视。


  电视里放着医疗剧,我以为医生都不爱看这些,看来是我想当然了。电话很快接通,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。我一时有点记不清高中班长究竟是不是女的了,那个时期离我太远,所有回忆几乎都糊成一块了。


  我听见电话那头叫我名字,跟我说他们要办同学聚会,地点在上海某个酒店。我一时有点懵,怎么一群北京人就到上海来开同学聚会呢。


  但这些我管不着,他们爱在哪开在哪开。在上海开,只是我正好能去罢了。我记下时间地点,也没兴趣寒暄,就撂了电话。


  不知道为什么,我心里一阵阵烦。我看着电视里放着医疗剧也觉得烦。看见里面有个年轻人早早得了癌症,寻死觅活,我忍不住啧了一声。


  老婆耳朵尖,听到了。她白了我一眼,拿起遥控器打算换台,却忽然停下来跟我说:


  “前几天我科室也收了个这样的病人。”


  “那你们不是得烦死。”我寻思着肿瘤科肯定是唉声震天。


  “我是说跟他一样年轻。来的时候拿着3A诊断书,这时候转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。不过人倒是很安静,很省事。”


  后面话我就不知道怎么接了。我俩又开始各顾各,然后关灯睡觉。


  过了几天,到了同学聚会的日子。我跟修车行老板请了假,在家好好洗了个澡,穿了满是樟脑味的西服。但不管怎么说,樟脑味总好过汽油味不是。


  我打的到了酒店,一下车就看见乌泱乌泱一群人站在酒店大厅。我忽然就怂了,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多高中同学。可我偏偏都记不清他们长啥样,叫啥名了。


  但我一走到他们中间,他们又他妈一个个叫得出我的大名。也是了,这些年也就我一个人不来同学会,瞅见一个陌生人谁还不知道是我这个辍学的呢。


 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,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才回答应来这个同学会。这里人我一个都不认识,我干嘛找罪受呢。我只得一直低着头,一路走到会场边缘,然后我就看见他了。


  他跟当年几乎没变,我是说跟我记忆里。或许瘦了一些,我觉得他曾经脸没有这样尖。他一抬头也看见我了,他那双眼睛隔着这么远,还有一层眼镜,还是那么亮。


  人群里,他和过去一样显眼,叫我一眼就能认出。就像是在我模糊不清的回忆里,他是唯一清晰的面庞。


  有那么十来秒吧,我俩就一直看着对方。我什么也想不了,手脚发麻。然后他忽然就对我笑了起来。


  他真的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,笑起来左脸有个酒窝,眼睛眯得弯弯,一口牙齿好白好白。


  我看着他这样笑,也跟着笑起来。我想可能别人看着觉得我俩傻透了,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。


  他穿过重重人群走到我身边,我才发现他跟我差不多高了。以前他只到我鼻子这,我能把脸蹭在他头发上玩,把他头发弄得跟鸟窝一样。


  但我现在不能了,因为他跟我差不多高了。还因为,我俩都大了。


  所以那天晚上,我俩就一直站在一边聊天。一开始我特别激动地先开口,我跟他解释当初我为什么忽然就走了。


  但怎么说,以前觉得非常遗憾的东西,挂在我胃里硌了十几年,现在忽然吐出来,发现也不过那么回事。也不过就是我妈死了,我爸跑了,姥爷带我走了。一句话,三个标点,就能说得明白。


  我不甘心啊,我好想跟他多说点什么,说我这十几个年头,事无巨细,吃喝拉撒都说。可是我又忽然说不出口了,我看着他那双眼睛。


  那双眼睛他好像在说,我都知道。


  那天我俩聊了一晚上,然后就得分离了。真的很奇怪,我俩到底聊了什么,我通通都忘了。哪怕我努力地想要回忆,我脑海里都只有他最后坐上的士之前留下的笑容。


  我忍不住想,如果当年我能跟他好好告别,他是不是也会这样笑,然后轻轻说再见。


  他会的,肯定会。我看着那辆的士嗖一下开去,马上就消失在车流里,我再也找不到了。


  于是我也拦了一辆的士回家,到家我拿出钥匙要开门,我老婆就从里面把门开了。她开了玄关的灯,我看见她穿着大号T恤,就知道她刚刚已经睡了。


  “吵到你了啊,回床上吧,别着凉。”


  “你喝完酒得洗了澡再睡啊。”


  老婆说完就回房间了。但是我其实没喝酒,我光顾着和他说话了。可我却好像喝了酒似的,迷迷糊糊什么也记不清了。我俩短得不能再短的一次重逢,就跟曾经在一起那二十几天一样,像一场梦。


  我冲了个澡,躺到床上就睡着了。睡着睡着我好像做了个梦,然后我就被老婆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了。我不想睁眼,还想接着做那个梦,但是我已经想不起梦的内容了。我听见老婆对着电话那头说:


  “叫他家人来了吗?嗯,好吧。那你看着处理。”


  “怎么了?”我问她,我总觉得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。


  “有个病人去世了。就我跟你说的那个转院过来的年轻人,凌晨刚走。”


  她说完叹了口气,把手机放到床头又躺下来。


  我说你叹什么气啊。她说那个年轻人死了没有人来看他。


  


  我到上海时天很晴。听飞机邻座的上海人说,之前上海雨下了十几天,今天忽然就晴了。


  这让我心情一下就好起来,好像幸运女神又一次站在了我这边。为什么说又一次呢,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幸运儿。


  不过这句话说出去别人都不信。


  也难怪,我确实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很幸运的人。首先我是个孤儿,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。听上去有点凄惨,不过也就只是普通程度吧。毕竟我们院还有百来号跟我一样的孩子,我在其中并不特别。


  好吧,可能还是有点特别,在名字方面。


  院里所有孩子都跟院长姓,然后名字是摇骰子。不是常见的六面骰,而是二十面那种。给我起名时,院长摇了俩最小的数,叫起来很响亮,不过听说含义是大失败。


  但我觉得这就是我幸运的开端,因为我后来买了俩二十面骰摇着玩,从来也没有摇到自己名字这个数。


  可要这么说,我这一辈子幸运的事太多了。但我觉得最值得我拿出来说道的,却也就只有那么一件。


  我五岁时遇到一个男孩。


  那时候我去给院长朋友送东西,路上遇到几个大点的孩子,想要抢我东西。要说我其实胆子不大,但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他们几个犟上了,抓着袋子死也不松手。


  人这辈子真得就这么硬气一回。这不,我就硬气了几分钟,就遇到他了。他远远站在路口,冲那几个大孩子叫哥。他们听了回头,他就说请他们去吃串,打小弹珠。


  然后他们几个就走了,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。我知道他那时候根本没关注到我,他不过是找朋友吃点零食打打游戏。但是在我眼里,他就像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神仙,说着我听不懂的话,挥一挥衣袖将我救于水火。


 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,或许这只会成为我生命中一次美好却无关紧要的回忆。但我是个幸运儿,所以我又一次遇到了他。


  我在孤儿院表现很好,所以院长让我上了小学。而他就在我隔壁班。其实我想起来这事,会有点小小遗憾。要是我再幸运一点,能和他同班该多好啊。


  但是人不能太贪心,我警告自己。能够再次遇到他,即使是在隔壁班偷偷看他,我就觉得也是莫大的幸运了。


  我从老师那边知道了他的名字。那天我就偷偷在本子上写那两个字。每写一遍,我就在心里念一遍。最后本子上和我心里,都是他。


  在小学我过得挺快乐,课程不难,我回回都能拿第一。院长说我学习这么好,接下来初中也会让我读。我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,因为他肯定也会上初中,我说不定还能遇到他。


  所以我每天都偷偷跑到他班级门外看他,对着他许愿,希望自己能再幸运一次。有时候他不在教室里,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去打球了。我又会悄悄摸摸跑到球场,坐在一边捧着书,假装看书,其实是在看他。


  或许上天真的眷顾我,我和他又在一所初中了。不过不再是隔壁班,他班级教室在楼下。我是重点班,他是普通班。


  但我还是很幸运,我教室旁边就是球场。虽然老师上课总是抱怨边上体育课男生打球太吵,但我却开心得要命。因为他很爱打球,每天中午只要我到窗边一看,就能看到他在球场里流汗大笑。


 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看他打球,很多女生也爱看。但是不像我偷偷摸摸躲在楼上,她们正大光明地坐在球场边,给他加油欢呼,每次他进了球就会咯咯笑起来。


  因为他长得很好看。鼻子又高又直,眼睛微微下垂带着些痞气,嘴唇笑起来形状很漂亮。他蓄了长发,打球戴着发带的样子谁看了都心动。


  我也心动。跟那些女生一样心动,想要吻他嘴唇的那种心动。


 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栽了。当我看到他拒绝女生递过去的水,我就开心;当我看到他借外套给女同学穿,我就难过。虽然我知道他也不会喝我递给他的水,而我也不会向他借外套。


  我那时候想,要是能一直这样幸运下去,能一直看着他就好了。但是或许上天比我想象中还要爱我。


  他和我又上了一个高中。原本我俩应该还是一个在重点班一个在普通班。但是那一年,学校忽然改革了,所有班级都变成了平行班。


  于是我和他坐在了一个教室,坐在同一小组,就坐在他前面。我自己都不敢相信,就这样,我俩终于不再是陌生人了。


  我俩成了同班同学,老师点花名册时,我俩名字挨在一起,我喊完到,接着就是他。我们多有缘分啊。


  后来我俩变成了朋友,不是我自作多情那种,他亲口说的。他还是很爱打球,作业经常没时间写,就借我的抄。我呢,为了给他抄作业,总是早早就写完,放在桌边等他拿。而他每次都会请我喝饮料,我每次都说要喝跟他一样的。


  这样的日子,那时我多希望永远持续下去。每天回头就能看到他,往后一靠就能说上话,他向前一伸手就能碰到我。


  我以为我俩会一直是好朋友,直到那一天他忽然亲了我。


  其实那时他刚刚走进教室我就醒了,但是我知道是他,就没有睁开眼睛。午后的阳光暖暖地落到我脸上,我听着他脚步声逐渐靠近,莫名觉得幸福。偌大的教室,只有我和他。即使我闭着眼睛,我也知道他就在那。


  但我没想到他会忽然靠过来亲我,我做梦都没有想过。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嘴,我就睁开了眼睛。他那双漂亮的眼睛,就在我眼前,里头还映着我的脸。


  那时候我心里应该要百转千回啊,但是我却脑袋一片空白。我只是很想哭,我只是觉得,我好喜欢他啊。


  所以他嘴唇稍稍往后退时,我脑子一热就亲了过去。那是我和他的初吻呢。


  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能像我这样,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,能在课上偷偷牵他的手,能坐在他自行车后座听他说话,能在夜晚河岸边悄悄和他接吻。


  但即使如此,我也是不过是个凡人。初恋之所以是初恋,因为它总是来去匆匆。


  有一天他被老师叫出教室之后,就再也没回来。他的书和文具都留在座位上,也没人去清理。仿佛他随时还会回来。


  但是我知道他不会了。我不知道他去了哪,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,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。可我还是喜欢他,他离开时也还喜欢我。


  这么一说,我又是多么幸运啊。我的初恋它永远定格在那了,没有随着时间和纷争被消磨,它永远都是那样美好。


  高中毕业后,我留在北京上大学。高中同学会每年都会开,我也每年都去。他每年也都没来。我偷偷去他曾经住的地方打听过,是他家里出了变故,就忽然搬家了。我找很多人问过,但都没有人知道他搬去了哪里,现在情况又是如何。


  久而久之,我也就渐渐放弃了。只是一直参加着同学会,盼望着或许有朝一日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惊喜呢。


  只能说我的确受上天垂怜,它真的给了我惊喜。先是惊,后是喜。


  博士毕业那年,我被确诊为脑癌。其实就是我脑袋里长了颗瘤子,让我经常头晕眼花。我拿到确诊书时已经是晚期。我想或许是因为大学读了软件工程,而我又不肯听老师忠告出去活动,天天对着电脑被辐射,于是脑袋才长了瘤。一开始我还只是当做没有休息好呢,没想到已经快要永远休息了。


  但所谓福祸相依,有天一个同学跟我说,自己在上海出差时,遇见了他。同学说当时没有和他相认,但的确就是他没错。那天我本来已经要到北京的医院办住院手续了,听说了这事,我就想,到上海去吧。


  于是我把自己一半积蓄都捐给了养我的那个孤儿院之后,就坐上了北京到上海的飞机,来到了久雨初晴的上海。这时我无牵无挂了,也即将离开这个充满了美好与奇遇的世界。我唯一觉得欣慰的是,我死去时,我将和他在同一座城市。


  我找了一家市中心的医院住进去,主治医师是个女医生,跟我一般年纪。她同时负责好几个病人,我是最年轻那个。其他病人经常唉声叹气,也时常无理取闹。医生护士经常忙得满头大汗。于是我就努力地保持安静,化疗时即使很疼,我也忍着不说。


  但是我会想他。我想他现在就在这座城市某个地方,工作,生活;我想他大概有了老婆孩子,家庭和睦幸福;我想他一定会比我健康长寿,幸福快乐。


  只要这样想着,我身上所有疼痛就会都飞走消失,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。


  住院两三天后,高中班长给我打了个电话,问我今年同学会要不要来。我说我去不了了,我人在上海。她很吃惊,问我怎么了。我回答说我生病了,很严重的病,去不了了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很坚决地说,那就在上海办一次同学会吧。


  我刚想要拒绝,她就说也有了他的联系方式,这次聚会就办在上海,所有人到齐一次。


  这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,这简直是我做梦都想要听到的话啊。我何德何能,能幸运有了这么一位班长,能够让我再见他一面。


  我对她连声道谢,并且说我可以帮她安排聚会事宜,她也爽朗地答应了。接下来这几天我过得无比开心,也有些忐忑。我订酒店,谈场地,东奔西跑,完全忘了自己还在住院,还得接受化学治疗。


  聚会那一天,我本想早点到会场。但是没想到医院到酒店的路上堵车了,我到场时大厅里已经都是人。我忽然有些慌张,担心他会不会没来,我会不会找不到他。


  我走到人群中四处张望,心跳个不停,既紧张又害怕。我希望我马上就能看到他,又希望能够迟一点看到他。非要说,大概有一点像是近乡情怯吧。


  我在人群中兜兜转转,忽然一抬头看向门口,就看到了他。


  他没再蓄长发了,看上去还是很年轻,眉眼和当年相比没有什么区别。我看见他面对同学热情的招呼有些无所适从,一路低着头走到了大厅边缘。我也就这么一路看着他,就好像很久以前,我到他班级外面悄悄对着他许愿;又好像在那之后,我躲在楼上偷偷看他打球。


  然后他忽然抬头,我俩就视线相交了。我俩隔着人群远远地对视,我忽然觉得当初那种柔情又落到了我嘴唇上。于是我冲他笑起来,他也跟着笑起来,眉眼一如往昔。


  我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,发现我跟他视线已经几乎相平了。这时候,我才觉得原来我俩真的很久没见了,从缺了十几年的光阴。


  我俩一站定,他就忽然开口跟我说当年他为什么会忽然离开。他说他母亲去世了,父亲抛弃了他们,他姥爷才带他远走他乡。他说得很急切,甚至有些噎住了。于是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

  曾经我也一直想知道他究竟为何不告而别,但如今我俩又相会了不是吗。那么过去的离别就不再重要了。所有的劳苦愁烦,在这美好重逢面前,就显得不值一提了。


  那晚上我俩说了很多很多,大事小事,能说的都说了。无论是我在说还是他在说,我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。我知道这重逢终要别离,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。那么至少,我想多看他几眼。


  我俩一直留到了聚会最后,在酒店门口分别。他对我说了声再见,我也想说再见,但是不知为何没能说出口。所以我对他笑了一下,然后就坐上了车。


  上车后我没回头看他,而是直接叫司机开回了医院。我步入住院大楼时,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然后就倒在了地上。


  我看见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向我跑来,可是所有声音却渐渐离我远去。


  一下子,我就意识到自己要死了。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上苍是这么怜爱我,让我在见了我最爱的人一面之后,不用忍受更多思念的痛苦,直接就带我离开这世界。


  最后我眼前浮现出他年少时的脸庞,随后就再也看不见了。


  


  教室里老师正在上数学课,刘启戳了戳李一一的后背。李一一没有回头,却把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。刘启握住了那只手,把它放在掌心揉来揉去,看坐在前座的李一一慢慢红了脸。


  刘启看着李一一的嘴唇,忽然用手指在李一一的掌心写了几个字——课间到桌子下接吻吧。


  李一一转头瞪了刘启一眼,刘启却笑着又揉了揉李一一的手。


  下课铃响了,学生们都站起来喧闹。而刘启和李一一却蹲到了桌子底下去。刘启差不多爬到了李一一座位下面,笑着看向李一一。


  李一一脸红得不行,但还是把脸凑过去给刘启亲。


  两唇相碰后,刘启小心地动了动舌头,碰到了李一一牙齿。李一一抖了抖,慢慢把嘴巴打开。刘启慢慢勾住李一一的舌头,两个人都心跳如雷。


  忽然教室门口有人叫刘启。


  蹲在桌子底下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。刘启还撞到了头。李一一笑起来,刘启本有点不高兴却也无奈地笑了。两人从桌子底下爬出来,说刚刚在捡笔。


  门口的同学说班主任找刘启有事。刘启冲着李一一做了个鬼脸,小声说:


  “大好机会就这么没了。”


  “你先过去吧,机会还有的是呢。”


  李一一笑着说。


    


  -END-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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